如果上午在公司不是宋安暖躲闪得快,估计路笑云又会冲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。当时她分明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,是宋安暖没给她机会。
就在宋安暖满世界找路笑云的电话号码时,乔玄的电话打来了。
他本来想约她一起吃饭,可是,听到她的声音颤巍巍的,就知道有事情发生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路笑云将知时带走了,我心里很不安……”
“哪个路笑云?”
“就是我们公司的那个作者。”
乔玄终于有了一丁半点儿的印象,他说:“你先别急,我帮你查清楚。”
宋安暖紧紧的握着方向盘,她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条路,其他都是虚枉。她的嘴唇甚至不断打颤,那种感觉就像人在痛哭流涕之后,身体会有发麻抽搐的不适感,连面部肌肤也不能幸免。
乔玄很快打来电话,只是声音严肃:“路笑云在日月大厦的天台上,她约我们过去。”
宋安暖的脑袋“轰”一声,那颗炸弹终于引爆了。
几十层高的天台上,风大得惊人,不停撕扯着人的衣服,头发,仿佛随时会将人带入车轮滚滚的死亡深渊。
宋安暖几乎是被乔玄拖着上来的,由于惧怕,她的身体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。
一看到她,宋知时就开始大声尖叫:“妈妈,妈妈……救我……妈妈……”
她纤细的手臂在空气中扑腾着,宋安暖的一颗母爱之心瞬间被揉碎得稀巴烂。她忍不住祈求路笑云:“你有什么话尽管说,你先放开我的女儿。”
路笑云原本清秀的形象彻底被天台的风给撕碎了,让皮囊中丑陋扭曲的灵魂光天化日。她揽着宋知时不断往后,一直退到天台的边缘,她恶狠狠的说:“你们不要过来,再敢靠近一步,我就将她从这里扔下去。”
宋知时吓得一直在哭。
宋安暖也被吓哭了。
乔玄掺着她的胳膊,让她不要轻举妄动,他冷淡的盯紧路笑云:“你想怎么样?”
这个男人一跟她对话,路笑云所有的情绪都迸发出来了,像绝提的洪水一样。她弓着身子用力嘶吼:“我不想怎么样啊,我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公平一点儿,多给予我一点儿。我父母死得早,我和我姐是在别人的白眼中长大的,很小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。后来我姐姐终于嫁人了,没想到那个渣男是虐待狂,他一直欺负我姐姐。为了从那里拿生活费,我们一直忍气吞声。我做梦都想过上好生活,不再遭受任何人的欺负与白眼儿……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可以,可是,命运不是这样的……”她脸色突变,指向宋安暖:“她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女人,凭什么会拥有那么多。她的文字从来都是半死不活的,但是,编辑就是偏爱她。你出现的时候,我以为努力博得你的青睐,就可以改变人生。没想到,又是她……她又凭什么拥有你?现在就连改编的机会也是,也落到了她的手里,她就像个侩子手,斩杀了我生命里所有幸福的可能,我恨死她了,就是要让她下地狱……”
她又急速退后,一只脚险些踩空。
宋安暖吓得尖叫。
乔玄也是一身冷汗,但是,他不敢表于色。他缓缓的向前:“你别激动,一定要冷静。你不是想要幸福吗?告诉我,你想要什么样的幸福,我都能给你。”
路笑云怔愣的看着他。
乔玄又缓缓向前走了两步:“千万别掉下去,那样所有幸福的可能才真是没有了。你不是想要自己的作品拍成电影吗?好啊,我承诺你,以后你所有作品的衍生权,我都将高价收购,保证你这一辈子锦衣玉食。”见路笑云仍旧不吐口,他又说:“还是你想要我?也没有问题。只要你不嫌弃有一个忙得昏天暗地,没有时间陪你的男朋友就行。”
说着,他已经诱惑性的向她伸出手来。
路笑云动摇了,她没有办法不动摇。一个从物质到精神都无比匮乏的女人,一包泡面都会让她感到慰藉,又何况是眼前这个男人。他身上有她向往拥有的一切,只要能跟他在一起,她所有人生的空缺就都可以填平了。只可能有饱胀,不会不足。
她慢慢的伸出手来,将要握住他的手。
但是,就在指腹相接的那一刹,她猛地惊醒过来:“骗子,你们都是骗子……你是她的爸爸,你和宋安暖是一家人,怎么会和我在一起。让你们骗我,都下地狱吧……”
“不!”
宋安暖发出一声嘶鸣,她眼前的世界塌陷了。
路笑云的身体像一片落叶一样飘然落下,她想抓住那个垫背的可爱孩子,让宋安暖的生活从此痛不欲生。可是,终究在她的掌心里脱落了,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拽回人间。跌入地狱的只有她,她发现这一事实后,眼睛绝望的凸起。她那张不甘的丑陋面颊随着下沉的动作越来越模糊。
反倒刺耳的汽笛声,离她越来越近,直到穿透她的肉身,这一生所有扭曲的不甘,就这样结束了。
宋安暖发现那只孤立无援的手掌后,喘着粗气扑了过来。
天台下一连串的挂着两个人。
由于用力,乔玄的脸色涨得通红,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。自身的力量已经让他不能负荷,他咬紧牙关,指腹每移动一厘米,都是道道刺目的血痕。
宋安暖用力拉紧他的手臂。
她嚎啕着,要将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个人拉上来。她的人生已经所剩无几,如果没了他们,她不能独活。
直到那手臂完全失去力气,终于像飞鸟一样无声坠落。
宋安暖看到他将宋知时紧紧揽在怀里,用整个手臂和胸膛包裹住她,像是生命最坚实的壁垒,竭尽所能护她周全,给她安全感。让宋知时感觉到,这个男人是个可以像山一样依靠的男人,他可以为她摭风挡雨,把最深沉的父爱给她。
宋知时不再惧怕,她咯咯的笑起来,最后在他的庇护下跌进彩色的云朵里。
就连救护车里的医生都夸赞宋知时很勇敢,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跌到气垫上,但她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。
去医院检查之后,她也没有受伤。
只是环抱她一起下落的男人伤得比较重,身体几处骨折,被裹成木乃伊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,但好算命是保住了。
医护人员都替他们感到庆幸。
宋知时一恢复精神头,就跑来乔玄的病床边守着。
刘妈妈本来不允,听到宋知时出事的消息,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,这会儿恨不得就把宋知时按在床上休息,让她别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。但是,宋知时就是不肯。
她跑到乔玄的床边,下巴抵在床沿,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紧他。问他这里疼不疼,那里疼不疼。
乔玄温温的笑着:“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,哪里都不疼,你就不要担心我了。”他本来想捏一捏她的小脸,可是,手臂被缠得动弹不得。
宋知时像看透了他的用意,忽然很温情的将脸凑上去,轻轻的蹭着他的额头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保护我。”
乔玄一本正经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宋知时说:“是妈妈说,等爸爸出现了,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了,他一定会保护我。”她忽闪着大眼睛说:“我听到了,你就是我爸爸。”
他微微一怔,看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宋安暖。
宋安暖走过来,抚摸着宋知时的小脑袋说:“是啊,他就是你爸爸,以后有人保护你了。”
她抬眸看向窗外,阳光明媚的好天气,窗前的大树在轻风的吹拂下,晃动它满身的叶子,沙沙沙……
这一刻的世界在她看来,是如此平和。
当天台上那只血淋淋的手终于松脱,她极度的惊惧之后,脑子忽然一片空白,所有尖锐的情绪都被大风吹散了。
她怔忡的矗立在风口上,有初来人世的茫然不惑。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,她看着那对坠落的父女,心中只觉得虚幻。
好在不久她的意识又回笼了,但是,宋安暖还是能够感觉又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从她的记忆里,乃至身体里流失掉了。
或许以后的每一天,她都越发变得不健全。
可是,这一刻因为遗忘,她的人生趋于圆满。
宋安暖收回目光,看向病床上仰躺着的男人,她想,睡梦中的男人找来了。
宋知时欣喜若狂,仿佛许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。她揽上男人的脖子,无比亲昵的说:“爸爸,我好想你,你不在的日子,我一直很听妈妈的话。”
这是她一直想对爸爸说的话,想了下,她又附到他的耳畔说:“妈妈让我告诉你,我们一直在等你。”
他抬眸望向她,终是止不住的满眼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