抱着试试的想法,押沙龙决定过去看看。
图书馆坐落在王宫区域的东南角,地势较高,可俯瞰全城,远远地与圣殿遥相对望。与阳光灿烂的小花园相比,建筑内部稍显昏暗,没药、肉桂还有橡苔的气味混在一起,透着股经年的陈旧。一个年轻人坐在立窗边,就着格子窗透落的淡淡天光,修补一页褪色的书籍。
“米非波设。”押沙龙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刮出他的名字。
“殿下?”米非波设有些诧异地抬头。
理论上,这名年轻人是大卫的养子,对押沙龙不必使用敬称,但是他从来都是谦卑的姿态——作为上一任王扫罗的孙子,这种程度的谨慎不难理解。他双腿残疾,膝盖终年盖着一层羊毛毯,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图书馆里,皮肤透着不健康的青白。
再次看到米非波设时,有很多事,押沙龙已经能想明白了。即便父亲安排亲人掌握军队要职,宫廷中仍留存着不少先王的势力,譬如直接导致比拿雅远走他乡的已故元帅押尼珥。如今,他将米非波设留在身边,作为人质的目的再明显不过。
不过,那也与现在的押沙龙无关。
“我来找族谱。”
“噢,那您来得正好,前段时间我们才将泥板上的内容誊写到纸上。我想应该在二楼左手边最里面的书架上,要劳烦您亲自去取了。”
押沙龙带着卷轴回到一楼,在米非波设对面坐下,摊开长长的莎草纸卷。图书馆没点灯,说是怕明火引燃了珍贵的纸张。押沙龙眯着眼睛仔细辨认,跳到最新的部分,大卫之下,光是记录在册的儿子就有二十多人。理所当然的,既没找到所罗门,也没找到耶底底亚。
“父亲的儿子都记在上面了吗?”
尽管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,米非波设并未展现出过多的好奇,“妃嫔的孩子不会记录。夭折的也不会。”
好吧。不会有更多结果了。
押沙龙慢慢将卷轴卷上,族谱的脉络沿着大卫一路往上,耶西,俄备得……波阿斯。押沙龙一怔,波阿斯的母亲是喇合。
巧合吗?同名的人?
约书亚怔怔地跪在阿尔玛身旁,无法思考,动弹不得。
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,灵魂也随之干涸,仿佛整个人变得千疮百孔,再也留不住任何生命的活力。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正在发生的一切,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,空荡荡得可怕。他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,颤抖着抱紧了阿尔玛的躯体,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离,无声地啜泣着。
人类总是如此软弱,如果没有“愿望”就难以生存下去,而如今,他已经无法前进了。
忽然,约书亚睁开眼,心脏剧烈跳动起来。
他轻轻抚摸着阿尔玛的腹部,然后放下她,捡起她自尽用的匕首,义无反顾地割开自己的手腕。血顺着指尖潺潺地流着,绘成禁忌的卡巴拉生命之树。三支柱,四世界,十原质,二十二道连接线,此为登神之路。
神与人是截然不同的生命,以人类渺小的存在,永远也无法理解神的意志。但唯有一点……唯有一点是真实可信的……神祇永远会遵循祂们的本能行动。
“神啊……我把我的一切献给您……”
约书亚跪在第三原质的中心,将匕首刺进了胸膛。
约书亚缓缓睁开双眼,残酷的金色流淌。
祂的名讳是亚夫结(Zaphkiel),祂的本能与权柄是赋予形体。
亚夫结着迷地抚摸着阿尔玛的残躯,流连在腹部,忽然用手撕开她的腹腔,取出一枚血淋淋的胚胎。柔和的金色光芒自祂手中绽放,无数道环形咒纹交错套叠,小虫一样的胚胎悬浮在其中,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、忽然动了一下。
一切只发生在瞬间,尚未成型的胚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育起来:鲜红的血管细细密密地生长在皮肤下,原始的尾部褪去,钝圆的四肢钻出身体并分化,五官初显雏形……蜷缩的婴儿无意识地挣扎动弹,发出了清脆的啼哭。
亚夫结的瞳孔颤动了一下,眼中金色闪烁起来。
“大人!约书亚大人——!”
部下撒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,一脚踩进生命之树的咒纹,金色褪去,杂质的介入彻底终结了咒术。约书亚呕出一口血,抱着婴儿栽倒在血泊中,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。他就躺在那里,也不觉得痛,污血从口鼻溢出来。他不能呼吸了。
“他的母亲……喇合……”
“大人!大人!”
“他的……名字是……波阿斯……”
“大人……!”
声音渐渐远去,约书亚不动了。视线最后落在远处的那颗头颅上,阿尔玛紧闭着双眼,干涸的泪痕凝结在眼角,再也没有人为她拭去。阴翳渐渐蒙住约书亚的双眼,温热的液体滑落。他看不见了。
可是啊……他真的好想……再看一眼……就一眼……她的眼睛……
我们要做正确的事。
什么是正确的事?
我们的爱,要为人们带来和平。
那双眼睛是海一样的蓝,是他一生中见过最为美丽的颜色。
押沙龙琢磨了半天,也想不出这个族谱里的喇合究竟是怎么回事,果断放弃了。反正,所罗门就是所罗门,这一点不有任何的改变。说起这个,孔雀肉应该已经烤好了,刚好带一些去圣殿看他。
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影洒落,押沙龙停下来,驻足仰望,晴空一碧如洗。
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。
他的名字是和平。
——王者之路?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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