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章弘整张脸皱得可怜巴巴，段弘栾也没个好脸色，“妹妹找不到了还有脸哭？半点不像男儿郎。”

他说的话一听就让人信服，令章弘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。

实则段弘栾心中有数，进西凉古漠前，他与其余人兵分四路，方才那间房子铁锁未除，多半是另外几个人救走的，他们一早说好，救了人就撤。

既然人已经找到，也不必节外生枝再去招惹匪徒，等离开再派人过来围剿便是。

届时守着所有入口，不怕拦不住章七。

古漠出去的路并不好找，他命令章弘紧跟自己，哪想到这个小子挂念着妹妹，想偷偷转弯开溜，被察觉后下意识挣扎，挣扎不要紧，要紧的是他下意识发出的声音，立即引起附近一个匪徒注意。

想不到古漠村里看似死气沉沉，暗中却藏着大堆人，这些人依靠着黄沙，神出鬼没，必要时一声口哨就能将他们叫出。

就眨眼的功夫，段弘栾发现他二人已被团团围住，敌人的眼睛连冷漠都不足以形容，那是一双双没有生气的眼睛，落日霞辉打在那些眼睛上，竟半点透不了光，令章弘想起煮熟的鱼眼，谁叫他从小吃鱼长大……

*

章栾也在挂念着哥哥。

可既然六叔叔都说哥哥没事，她也不好再胡闹。

零零六抱着她跑出古漠，到达说好的集合地点，零零二和柒零已经等在那里。

零零二从他手里接过章栾，“东边没人。”

“北边也无事。”柒零望着即将消失的日光，“看来姓段的那边遇到了麻烦。”

段弘栾没有见过柒零，此行也一直将他当作零零六的手下，也没太在意他，然而有一事令柒零始终耿耿于怀，令他对段弘栾此人不敢恭维。

那便是七年前，他接到章七的密信，赶去段影山庄救急，撤去了槐花弟子，带走重伤的三弟，并在后来暗中协助零零六他们一路逃到灵州，至于章七与零零一达成何等默契，恐怕只有他们二人知晓。

九天楼不过是个幌子，炸了也就炸了，颜不懂杀了那么多统领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。本就重伤难治，醒来又闻计谋落空，顿时气急攻心，临别之际只望能葬于西凉境内。柒零心知魏杜生绝不会容忍，为了遵循遗志，他将颜三遗体偷偷带进西凉，却没想到前日方入土，后一日便被掘了坟。

再一日，颜三便被挂在了京都城最高的塔楼示众，每一个时辰鞭尸三十。

此等做法，纵然是挫骨扬灰也不遑多让。

彼时章七死遁，还不知在哪，柒零没法子，劫尸的路线都规划好，宁死也要将三弟抢回来，幸得魏杜生还算念及旧情，亲自上京，终是将颜三安心带回西凉，落在魏家陵园，不然颜不懂得挂满四十九天才能入土。

是个人都能察觉柒零言语中的不善，趁着等人的功夫，零零六问起柒零为何如此，再听柒零讲这桩陈年旧事，唏嘘不已，直叹王上手段狠绝。

倒是零零二在一旁没有迎合，若有所思地望着遥望天边，零零六见他不接话，玩笑似的扼住他的下巴，：“想什么呢？”

零零六摇头：“解开一个多年困惑罢了。”

空等也是等，“何等困惑，说来听听。”

零零二：“你们以为王上冒着背负恶名之险也要如此对待颜三，意欲何为？”

柒零：“无非泄愤而已。”

零零二不答，高深莫测问道：“当年章七私自安排那么多人逃亡，你以为王上一点都不知道？”

零零六恍然大悟：“你是说，王上默许他……”

零零二：“不错，王上要开治青州，迫切需要后盾，而章七受了老庄主的恩惠，既不能违背老庄主，也不愿忤逆王上，早早开始为我们筹谋，只不过……”

零零六接过话头：“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料到零零一会铤而走险与颜三结盟，闹得不可收拾。”

柒零琢磨他们的话，觉得颇为矛盾：“照你这么说，章七与段弘栾并无嫌隙，事后章七为何不回到京都？”

零零二：“也许是他一早算好的，连老三都被骗了。”

零零六有些不耐烦：“说了这么多，到底王上为何要……”问话还没完，他灵光一闪，抢先想到了答案：“王上是为了引出章七！”

“正是。”零零二：“正因王上与章七对槐花派一事早有默契，所以王上从不相信章七会死，也难怪他会一直派人找寻，即使零零一和我们都亲口证实。”

柒零暗自思忖：“既然如此，魏将军又怎么能轻易带走三弟？”

零零二仿佛知晓他所想，解惑道：“颜不懂方挂三日，魏杜生已到念先殿，你觉得是谁传信给魏杜生，令他赶赴京都的？”

原来如此。

柒零敬重情之人，对段弘栾与章七再无看低，想到两人就要再见面，竟忍不住想象是何番景象，嘴里便无意识说了出来：“章七和……”

“可在议我？！”朗声呼喊打断他的思绪，一人飞身而来，伴随着最后一抹霞光。

章七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