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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7 章(1/1)

送走了张婶,白及方转过脸来唤秦怯,要她将张婶留下的那桶鱼送去厨房。秦怯见她面色如常,便又起了挑逗的心思,将脸一扭,哼声道:“我才不去,这鱼是答谢你的,自然你来处置。”

白及却神色自若,道:“既是如此,那这鱼便我一人享用了。”说罢提了水桶便要向屋后去。说来也怪,那桶连鱼带水,少说也有十多斤,被她轻飘飘提在手里,倒似指尖挑了团棉絮,全然看不出分量。秦怯便劈手来夺,白及却是不躲,仍笑吟吟站着不动。那桶虽松松挂在她指尖,劲风袭来时却不摇也不晃,连桶里的水也纹丝不动,秦怯只觉离那桶越近,掌风越弱,不知被什么吸了去,及至桶周五寸处,竟凭空止息。待要重新出掌,所催之力刚逼出掌外便如泥牛入海,再无踪迹。至此,秦怯已知要从白及手中抢回木桶是万不可能。莫说要抢,她连触及木桶也只有三分把握。

秦怯收了掌,叹道:“不过是打趣两句,白大夫竟然就起了杀心,还要拿看家功夫来教训我,当真小气。”

白及笑道:“你别拿话来编排我,怎么就成了‘杀心’?‘江风月明’本无杀气,万物皆有灵,天地自有道,不过是还灵于物,各归其道罢了。一旦有了杀心,便违背了初衷,哪里还能施展出十分之一?倒是你的‘逐尘为衣’,万物于你皆可为刃,取人性命不过弹指,如此才算是杀招。”

她这话虽不假,却过于自谦。以白及自身的功力,这一招“江风月明”足可化任意杀招于无形,“逐尘为衣”虽灵活机变,不拘于场地武器,遇上“江风月明”却也毫无胜算,只因“逐尘为衣”之道正在于借万物为己用,而“江风月明”专引万物之灵,万物有灵便不再轻易为人所用,正如釜底抽薪,断人后路。这一招看似柔和,实则霸道,秦怯过去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,深知若要在这招下赢白及,唯有两种可能:其一是生死对决,其二是拖延战局。前者在绝境处搏生机,后者于力竭中寻破绽。白及是个好医者,却算不得是个好侠客,没有杀心的人遇上有杀心的人,从一开始便已落入颓势,可她非但没有杀心,还多了仁心和善心,每多一样都是一重负累。若不是她负累重重,又以行医为乐,不常动武,“江风月明”的名头定会较今日更盛百倍不止,断不会隐于传言佚事。可若非如此,她秦怯也不会甘愿随人退居市井,做个每日听书取乐的平头百姓。可见世间事正如天上月,难有常圆时,亦无常亏日,冥冥之中自有定数,委实不可妄论。

秦怯便笑:“我又是哪来的杀心?没有杀心,再厉害的招式也只是花架子,又如何称得上杀招?”

白及觑她一眼,虽是在笑,却有哂意:“还能与我作口舌之争,看来你今日心情不错。”

秦怯仍是一张笑脸,背过手去,退着步子,拖长了音调道:“原本是不好的,可是呢,你知道的,我这人一向会找乐子,找着找着,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。”话音落时,恰好踱至白及面前,四只眼睛,两张脸,正对着彼此,一丝不差。秦怯一双明眸带了笑意,那目光落在白及面庞,直似日光透过窗纱,朦胧之下更添柔和,却仍将整个屋子都照得干净透亮。白及只觉心里说不出的温暖熨贴,连声音也不自觉放柔,更有几分温存在其中:“那便好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秦怯却不依:“你也不问问我,为何心情不好?又是如何找的乐子,如何心情又好起来了?”

白及道:“即便我不问,你也会告诉我,我又为何要问?”

秦怯拧了眉,抱臂故作不满:“那我若是不告诉你,你也不问?”

白及笑:“你若当真不告诉我,那自然有你的理由,我便不该问。”

这话虽在秦怯意料之中,今日却不知又勾起她哪段心事,竟摇头晃脑地叹起气来。

白及奇道:“你叹气做什么?”

秦怯边答边叹:“我是叹你言行若一,我自己却知易行难。平日里论道,只当自己心如明镜,不为障迷,做起事来却瞻前顾后,游移不定,着实可笑可叹。”

此话一出,白及心中已猜出了大半,正斟酌着要多问几句,却听秦怯又道:“回屋再谈,虽不是什么大事,如此大咧咧站在门口,让人听了去,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
白及便依她所言。直到饭毕收拾了碗筷,秦怯也没再提起此事,反倒兴致盎然地介绍起她带回的饭菜茶点,每一样都洋洋洒洒夸上了天。白及也是好耐性,她不说便当真不问,只含笑听她献宝。

饭后闲坐没一会,秦怯便嚷着累,要去歇息,白及仍不动声色。秦怯只当白及今日再不会问了,翻身滚上床榻时却听见身后一声轻叹,正是白及。她悠悠道:“若非知易行难,又何来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’?二者本是同源。”

秦怯蓦地鼻头一酸,再装不下去,一个打挺坐起了身子。眼前的白及隐在白雾中,看不清脸;饭后的茶糕堵在嗓子里,说不清话。秦怯瓮声瓮气地开口:“方才晚饭吃多了,撑得慌,这会睡不着。”

白及没出声,显然是等她的下文。却见她拍了拍身旁卧榻,仍是瓮声瓮气地道:“你坐过来,我们慢慢说。”

她这是在撒娇,白及心知肚明,却也乐在其中,更不推辞,径直在她身旁落了座。既已上了床榻,便再无正襟危坐的道理。二人枕着身后的锦被歪在一处,头靠着头,肩抵着肩,连鼻息也彼此相和,吞吐成趣。如此静坐了好一会,秦怯嗅着白及身上的药草香气,心绪渐平,将今日如何与东方明珺相见,如何相谈,又是如何以嫏嬛坊之物试探杜先生,如何搭船巧遇张婶,及张婶所说之事,一一向白及道来。白及听她说着,间或问上一两句,秦怯都尽数作答。

话毕,秦怯叹道:“我原先只气明珺竟成了算计人心之辈,恨她早不复昔日的爱憎分明,也不愿再与她朋友相称,可真见了面,却又不免想,她或许也有她的难处。人生在世,举止随心实非易事,不过都是在其位,谋其政,求其存。便是张婶,也自有她市井的智慧,总不能遇事认命,坐以待毙。是以我思来想去,竟好似气也气不得,恨也恨不出,到头来只是我自个儿在较劲。只是若当真如此,又违了我的初衷。如此摇摆不定,既谈不上看开释然,也未能当断则断,可不正是‘知易行难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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