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千未敢有大动作,只背对衣白雪躺着,他能听到寂静的夜里,衣白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而后便一直坐着,未再有动作,慕容千的睡意却已消了大半,便陪着衣白雪一同发呆。
终于不知过了多久,衣白雪才缓缓起身,坐在床沿穿起了靴子,慕容千以为他是要趁夜色出去散散心哭上一场,不料衣白雪接下来的动作却彻底吓坏了慕容千。
他竟是爬上了花沉池的床。
月光照在琉璃屏风上,将其后二人的影子映得一清二楚,只见衣白雪手脚并用地爬至花沉池身侧,将后者困于身下,而后伸出一只手来在其胸口游走,动作幅度之大终是惹得花沉池悠悠转醒,他望着身上之人,冷冰冰地开口,“怎么?又缺盘缠了?”声音虽是低沉,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,令慕容千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装睡下去了。
衣白雪游走的手却仍未停下,终是停在了花沉池的胸口处,从里头掏出了一封四四方方的书信,放入自己怀中,从始至终花沉池都未有反抗,直到衣白雪起身下榻,他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,“你做了什么?”
衣白雪只叹了口气,苦笑道,“带着麻药的银针罢了,这麻药和银针还是从你那偷来的。若我记得不错,断月写与你的这封信中应是记载了施展上古医术所需的药材?我便替你收下了。”
慕容千难以置信地从榻上爬起,“雪哥哥,你要做什么?”
衣白雪眸色深深地看着慕容千,并不讶异于他竟是醒着的,缓缓走至他跟前,将一根银针刺入他的手臂,一阵酥麻灼烧之感沿着手臂经络缓缓上移,不出片刻,慕容千便无力地重新躺下。
衣白雪替慕容千掖好棉被,揉了揉他的脑袋,“打头次听见起死回生之法时,我便一直觊觎此物,你们晓得的,我的父母兄弟姊妹皆被食髓教所害,而我.......十余年来孤苦伶仃不曾被人好好爱过,若是能将他们救回,此后便又可重享天伦之乐。”
慕容千拼命摇头,“不会的,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之法,都是折子戏中骗人的!”
衣白雪眯着眼睛浅浅笑道,“那夜萝复生又该如何解释?至于究竟有无此物,想必沉池长老心中最是清楚,你既不否认,我便当作默认了。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等信任,我终归是个贼人,若在此等诱惑下还不出手,岂不辜负了我白衣飞雪之名?”
转瞬掠至窗边,一脚迈在窗框上,回首冲二人道别,“小千你日后便好好跟着灵山,由他们为你寻亲生父母,至于我,不过是个名头好听些的贼人,弃了也罢,忘了也罢。”
衣白雪一席话如同重锤狠敲着慕容千的心脏,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衣白雪会是这样一人,只拼命地挣扎呼唤,希望衣白雪能够回头看上自己一眼,然天不遂人愿,衣白雪脚下的动作不曾有丝毫犹豫。
窗扇落下,白色的衣角彻底消失在视野中。
花沉池自榻上坐起,双指将颈间的银针折断,而后走至窗框旁四下观望,慕容千晓得依着衣白雪的脚程,眼下定已跑出很远了。
枕边的包袱皮鼓鼓囊囊,还散发着那人身上独特的体香,慕容千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被衣白雪抛弃了,泪水便不受控制地落下,虽他早便做好了分离的觉悟,却没想这一刻会来的如此之快。
直到花沉池拔出他手臂上的银针,方才木然坐起,下意识揪住花沉池的衣袖,有些不知所措,“你们会去追杀雪哥哥吗?”
花沉池此刻的心情约莫也不是很好,只瞥了慕容千一眼,“我讨厌说谎之人......”而后从袖中取出根手指粗细的烟花,于窗边燃放,不多时,一众弟子便匆匆忙忙聚了过来。
数以百计的灵山弟子将整间院落围得水泄不通,花沉池扫过人群,目光停留在最前边的沉生脸上,沉生此刻的神态虽仍有些恍惚,却较晚膳时好了许多,显然此人很能分得清轻重缓急,压抑悲伤,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。
慕容千则一直躲在花沉池身后,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,只是不大敢看底下一众人的眼睛,花沉池也未逼他,只将方才书信被盗之事统统告知众人,却避而不提书信中的内容,只说里头记载着很重要的消息。
一听断月遗物被盗,沉生当即红了眼,“师兄的意思是他一直以来的配合都是欺骗,目的不过是为了窃取......那样东西?”花沉池点了点头,沉生恨恨道,“所以他与我们相处这般久,装作好人模样忙进忙出帮着调查真凶,也都是骗人的?”
花沉池淡淡道,“是的。”话音刚落,角落中一弟子便提出了自己的质疑,“那我等久久未曾查明的食髓教真凶会否就是此人?这般想来,他身手又快,用的还是暗器,不正与杀害沉芷师姐的凶手特征相吻合?我看他眼下许是畏罪潜逃了。”
花沉池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,只按部就班地分配着各自任务,其中九十余人皆需以小队形式出门追寻衣白雪行踪,沉依沉殊则负责留下照看慕容千。方一提到慕容千,人群中便又有了骚动,无一不是责问为何还要将贼人弟弟留于身旁。
花沉池瞥了一眼目光死寂的慕容千,如实答道,“他与衣白雪并非血缘兄弟,盗信之举孩子并不知情,且他如今已被衣白雪抛下,我等若不肯收留,也该在此事结束后为他觅一去处。”慕容千抬眼看了看花沉池,有些难以置信,方才花沉池是在回护自己吗?
台阶下一众弟子虽仍不依不饶,可大师兄既已开口,便不好再多说什么,三五成群各自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