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咚！”

瞬间，束艺永将红冰连着那台烟机一起，扔到了靠近舞台的地方。红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灌了烈酒的瘫痪小猫咪，烂醉地倒地着，暴露在机器人的视野中。部分机器人发现了她，转身便离开外沿，立刻朝红冰走去。

“红冰……？”

大小姐听到了决芸儿的惊叫声，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看对方的表情了。她伸出极度疼痛的手，抓住不远处的烟机。三厘米、两厘米、一厘米，离按钮越来越近。

“咔吱！”

几个机器人踩住了红冰的手臂，铺天盖地的剧痛顿时涌上大脑。她看见眼前升起一片灰色的雪花，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心脏，它像个丑陋的巨泵，在机械对身体的过度挤压下变冷变暗，麻木的神经逐渐开始衰弱分离。

“走……走开……”

只剩零点五厘米了，但是红冰却觉得那是一段很长的距离——她在路的这头，真相在那头，光是尝试着用雾气去逃避问题，都已经耗费了她此刻全身仅剩的力气。

——不过也好，起码我还有力气反抗。

“嗡——嗡——”

指尖按上了开关，红冰的视界顷刻间便陷入了无尽的白色之中，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已上天堂的错觉。在快要陷入昏迷前，红冰听见了沉稳但又断断续续的声音：

“红……雾气……走……”

——嗯，走吧。

在了解更多之前，且让我休息片刻。

不知为何，在黑暗与苦楚中，红冰的心里涌现出一丝安心感。她的身体离开了地面。她被瘦弱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。她无忧无虑，逐渐陷入宁静的昏死。

……

……

大小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了。

可能是怕床上的人被灯光惊醒，房间里只开了盏小灯，桌上还放着一个装了热水的茶壶、一个空玻璃杯和毛巾。决芸儿正坐在床头边，手里拿着本袖珍书，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阅读。见红冰侧过头来，她便合上了书，倒了杯热水，眉目低垂，轻咬嘴唇，犹豫半晌才说道：

“醒了？”

“嗯，想喝点水。”

想起之前在舞台上听到的话，红冰总觉得心里打了个结，解也不是，松也不是。她撑起身子，试图接过决芸儿递来的水，但是手臂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痛感，整个人顿时失了力气。决芸儿默默地扶起红冰，待大小姐将手从被窝里缓慢地伸出来之后，再把水杯稳稳地递给她。

“……”

改造人的视线是温和的，但是此刻的大小姐并没有觉得宽心，反倒是对这种过于客气的态度感到不适。她将杯子递回给决芸儿，说道：“谢谢。”

“不客气。你可能是缺少休息，体力也不太够，再多躺一会也是好的。”

尽管决芸儿是这么说，但是红冰已然睡意全无。红冰抬起头，正想开口说什么，却对上了决芸儿的视线。灯光她在绿色的瞳膜里覆上一层细沙，试图将红冰的所有问题都躲过去。

不要问，专心休息。那双眼睛如此说道。

——怎么可能。

红冰暗自苦笑道。突然住入瓷器行的D3改造人、即将衰竭的第四个人工心脏、已逝科学家的免疫抑制剂、各怀鬼胎的三个管理者……没有人会不往最奇异，但又最可能的方面想。红冰靠在床头，她眯起眼睛，一边观察对方，一边问到：“话说……隋意知道吗？”

“隋意？他知道什么？”

决芸儿温和的眼神晃动了一下，她直直地看着红冰，仿佛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一般。见对方试图躲避话题，红冰只好继续问道：“他知道今天你和那个束艺永提到的事情吗？”

“不知道……束艺永这人神志有些不清楚。”决芸儿的脸色有些发白，她咽了口口水，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，“虽然管理者1号的确是有要挟我的意思，但捐献活体心脏是完全不可能的。免疫抑制剂没有经过国家的验证，医院不会允许擅自使用的。我之所以要，完全是出于私情。”

——我都听到了，还说这些有的没的。

“那……”

决芸儿放下了水杯，玻璃底叩在床头柜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闷。“那你呢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？”

“是花酒他一路跟踪你，结果被我发现了，于是他就要挟我一起过去了。”红冰叹了口气，“原本无意干扰你的私事，抱歉。”

决芸儿摇了摇头：“没事，其实我也要谢谢你的烟雾，帮了大忙……这些管理者还是挺麻烦的，要是当时父亲能再——”

“是说林先生吗？”红冰坐直了身子，毫不犹豫地追问道。

决芸儿自觉说得太多，便赶紧收口道：“没什么。对了，以后尽量不要靠近今天那块地方，实在要去的话，就让隋意陪你去吧。我这边的事情比较复杂，实在不想让新朋友受到牵连。”

“好的。你也要注意安全，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。”红冰点头，慢慢地滑回被子。她又开始有点犯困了。决芸儿帮她盖好被子，手指伸向了床头灯的开关，只要一按，房间便会陷入黑暗。

——可是，如果现在不问，可能就来不及了。

红冰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了，就像是昨天刚碰到决芸儿时的感觉，不会有错。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认出熟悉面孔，但叫住之后，对方又装作自己是陌生人一般，宿命般的孽缘总是使人感到害怕。红冰站在脑内的交叉口，看着名为决芸儿的因果关系。她不禁开始浑身发抖。

——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，哪怕真相象征着决定性的毁灭。

“等一下。”

就在灯光熄灭的时候，红冰突然开口说道。话语刚滑出舌头，她便感觉心跳瞬间加速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奔出喉咙眼一般。夜光中的决芸儿顿了一下，自然而然地回答道：

“什么事……”

然而，就在那一刻，红冰忍着疼痛伸出手，抓住了决芸儿的手腕。纵使改造人力气不小，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，依然还是会重心不稳，她一个没站稳，顿时倒在了红冰的身上。大小姐立刻松手，用手指轻轻抓住对方绑着绷带的脖子，暗红色的眼眸中倒影着决芸儿惊愕的面孔。

“我想再问一个问题。就一个。”

“红冰你——”

“先不要走。”

听到这话，决芸儿的眼神顿时就变了。改造人心跳鼓动的声音隔着皮肤传来，使得红冰变得清醒了一些。无风的黑暗中，红冰又开口了，温凉得叫人心颤的声音轻柔地拂过决芸儿发热的脸颊。

“你之前说……你的心脏是谁的所有物来着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