郗展看着永乐公主，心里再次浮现出“那天晚上和父亲的对话一定是被母亲听到了”的念头，反正他是觉得从那天之后，永乐公主好像就越来越强势了，越来越。

虽然还没有到无理的地步就是了。

“皇侄谨遵皇姑母的教诲。”李勤载拱手。

“那就这样，鄞王便上路了吧，晚了天黑就到不了驿站了。”永乐公主往前走一步，话里带着一星半点的不可违逆。

李勤载于是又行一礼：“那皇侄先走了，皇姑母、皇姑父、多多保重。”言罢，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，“表兄也多多保重。至于皇兄，在意他龙体的人很多，大概是不缺本王这个讨人嫌的皇弟的一句话了。”

郗展点点头：“王爷一路小心。”

永乐公主拿捏着长辈的矜持，轻轻地点点头：“去吧。”

于是李勤载终于毫不犹豫地转身，登上了马车，鄞王妃行礼后也在仆子的搀扶下走上去，只片刻，马车便绝尘而去。

一家三人站在城门，都默契地不说话，大约有过一柱香的时间，永乐公主转身往回走，一边拿着郗展刚刚能听见的声音问：“前日那几位夫人介绍的小姐们怎么样？有看中了哪位的？”

郗展跟在永乐公主和郗连的身后：“谁也没看中，母亲不必为儿的琐事操劳了。”

永乐公主冷哼一声：“本宫不操劳？那翊安侯倒是给本宫带一个儿媳妇回来。”

郗展语气平静：“儿暂时还没有要成家的想法。”

他要收回先前说永乐公主还没到无理的地步的话。

永乐公主气急，但是声音还有着刻意的压低：“暂时没有，暂时没有，你这个暂时要到什么时候？！”

郗展面不改色道：“母亲当初二十五才嫁予父亲，儿现在也不过刚刚弱冠罢了。确实不用着急。”

“怎么，现在开始拿本宫当挡箭牌了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？”永乐公主登时柳眉倒竖，回头盯着郗展。

郗展停下脚步，无声地叹了口气：“儿不敢，只是母亲一向开明，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此事，”

“行了行了，公主，这还在街上，别闹得没脸。”郗连看着永乐公主皱得越发深的眉头，终于开口了，“展儿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，回府之后好好谈谈。”这段时间，母子俩因为这件事闹了不少矛盾出来，郗驸马觉得耳朵的茧子该起了七层了。偏偏郗秋蕙又已经出嫁，鞭长莫及，实在没办法给郗驸马分忧。

永乐公主到底还是顾忌着身份，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，重重地哼了一声，拂袖离开。

郗展苦笑：“父亲还是先去陪母亲罢，儿自己逛逛。”

郗连打了个知晓的手势，追上了永乐公主。

皇宫。

李堃载在陪林袖儿下棋，林袖儿身孕六月之后，李堃载几乎是日日泡在了坤宁宫，政事、奏章的处理都搬来了，每日还要专门腾出一些时间来陪林袖儿。

林袖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，七个月的孕肚掩在层层叠叠的宫装下：“陛下真的不去送送鄞王么？”

李堃载也落了一子：“不去。”

“鄞王大概是很想见到陛下的。”林袖儿的手抚上肚子，眼底是极尽温柔的笑意，“毕竟陛下是鄞王唯一的兄长。”

“勤儿还是不要朕这个皇兄好些，”李堃载拿着黑子的手靠着下巴，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，“也免得当个没有兄长的弟弟。”

“朕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一个好的兄长。”

林袖儿不再出声，只是默默地落下一颗白子。李堃载现在也不需要一个回应，或赞同或反对，他都不需要，他只是想说出来，这些话憋在心里憋了太久。

“皇后相信一个人会真心实意、毫无缘由地讨厌另一个人吗？朕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讨厌他，讨厌了二十多年。”李堃载话中有着一丝丝的愧疚。

林袖儿还是一言不发，只是脸上带着将为人母的温和。

有一宦官入殿来，向着二人行了礼，然后附在李堃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，李堃载伸手挥了挥：“朕知道了，你先下去罢。”

林袖儿把手收回来，规规矩矩地覆在膝盖上：“陛下有事的话，便先去忙罢，妾身这里也没什么事。”

“没关系，也不是什么大事，朕还是多陪陪皇后和皇儿。”李堃载笑着摇摇头，怕林袖儿不信，又补充道，“只是跟朕说鄞王已经出城罢了。”

林袖儿还是忍不住道：“陛下没去，想必鄞王是很失落的。”

李堃载沉默良久，许多想说的话终究只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：“就这样吧，他城也出了。左右有子鉴去送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