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安吁了一口气。
庆阳用力揉着泥巴,小嘴也一直叭叭个没完,程安被庆阳逗得玩心大起,也挽起袖子做了起来。
两人正玩得起劲时,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少年的嬉笑玩闹声,还伴随着一阵阵起哄。
“上书房又下学了,真讨厌。”庆阳皱皱鼻子,把泥巴摔得啪啪响,“像一群蛮人。”
程安走到亭边,透过树叶向热闹处望去,只见一群少年郎正在摔角玩闹,被摔在地上的有些羞恼,爬起来就要揪住对方衣领,另一边就开始跑。一群宫女太监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,程安看得差点笑出声,庆阳也把头伸了过来。
突然,有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停住脚,指着程安方向大声叫道:“那边,树丛后面,有贼人在偷看我们。”
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,齐刷刷看向这边。
“抓出来!把贼人抓出来。”那群少年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,边走边挽袖子。
“快跑!”庆阳短促惊叫一声,撒腿就跑,程安怕被真的抓住拖出去,也就跟着跑,屁股后面还跟了一群宫女太监,手里领着小铲铁桶,跑得叮铃哐当。
到了前面岔路,程安没跟得上庆阳,又不熟悉园中路线,拐上了另一条道,身后的太监们顺着大道跑,都朝着庆阳方向去了。
程安慢慢停下脚,捂着胸口喘气。
这不知已经跑到哪儿来了,前面没有庆阳的身影,后面也没有那群追兵。
这是一片小树林,林木葱郁,偶有阳光洒落在地上,斑斑点点,林中很安静,只听见风吹树叶声和鸟鸣,程安慢慢走在里面,呼吸也平稳了下来。
她倒是不担心,御花园里非常安全,就算迷路了等会也有宫女太监把她找回去。
程安突然停住了脚步,她看见前面有一个背对着她坐在地上的少年。
少年身形清瘦,穿着一声皇子服,正时不时地埋头吃着什么,每次低头,都能看到隔着衣服支棱出高高的肩胛骨。
一个皇子,躲在这小树林里吃东西,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的吧。
程安正想偷偷转身,但是她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。
是他吗?会是他吗?会是秦湛吗?
从程安上辈子对秦湛不多的了解里,她得知他年少时过得很不好。
秦湛的母妃是一名宫女,元威帝有一次醉酒后宠幸了她,第二天随便给了个封位就忘诸脑后。然而就那一次,那宫女就怀上了秦湛,也是她命不好,遇上了难产,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秦湛后,就撒手西去。
元威帝别的不多,儿子一大把。等人禀报秦湛现在就一群宫女太监养着时,他才想起自己前不久又添了一个儿子,这个儿子还生下来就没了母妃。
元威帝沉思少倾,把秦湛交予了刘嫔抚养。
刘嫔是元威帝还是普通皇子时的通房,为人小心谨慎,寡言少语。虽然相貌普通,但是跟随元威帝几十年,元威帝对她倒也颇有尊重。刘嫔多年无子,突然得个秦湛,爱得什么似的。
好景不长,秦湛7岁那年,刘嫔暴病而亡。临死前拉着秦湛的手流泪,死后好久都闭不上眼。
从此宫里就暗暗流传一个说法,说秦湛是克父克母鳏寡之相,这话传到了元威帝耳里,元威帝大发雷霆,杖毙了十几个奴才,但是从此心中对秦湛也是隐隐不喜。
后来见秦湛尚年幼,无法自立,又把他交予了戚妃抚养。戚妃听说过秦湛克父克母,心里惧怕,但又不得不养。于是就在自己宫里另辟了一处小院,派了两宫女两太监服侍,把秦湛丢了进去。
那宫女太监见秦湛不得元威帝重视,戚妃又避之不及,从不过问秦湛的饮食起居,就暗暗起了些心思。
宫女太监们都是想跟个好主子,主子越有前途,他们也越能往上走。如今跟了爹不疼娘不爱的秦湛,不由得心下生恨,把一腔怨怒都发泄在了秦湛身上。他们开始克扣秦湛的月钱用度,后面越来越大胆,连穿衣饭食都要留下一半。
秦湛就是在饥饿和冷眼中慢慢长大,最后靠在沙场上以命相搏,为自己在元威帝前挣了份脸面。
程安悄悄转身,想离开这里。
她怕万一真的是秦湛,此等狼狈状况为外人所见,会伤害到他。
“咔,”脚下一声轻微树枝声响起,程安怔在了原地。
“谁!”一道充满怒气的沙哑少年音从背后响起,“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,给本王转过来。”
程安咬了咬唇,沮丧地慢慢转过了身。
然后,她对上了一双充满阴郁和戾气的眼。
是秦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