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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(2/2)

“说到这儿就来气,为啥一看见我,宁可把泡面扔了都不给我。”

“这不明摆着么。”夏冉江口气软了下来,知道自己理亏。“说吧,现在怎么办,什么都没买。”

“去菜市场?”

“行。”

不一会儿,空气的味道开始变得复杂,蔬菜的泥土气,鱼肉的腥味,熟食的香味融合在一起,不远处各种吆喝声、叫卖声此起彼伏,渐渐清晰。

“到了。”

夏冉江跳下车,颇为自信地往菜市场走。

“你会做啥菜?”

童哲怯生生地跟在夏冉江后面,警惕地左顾右盼。

“这得看你想吃啥。”

夏冉江在西红柿摊位停了下来,拿起一个粉红的西红柿掂了掂。

“萝卜排骨汤会做么?”

童哲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,满眼的期待。

“简单。”

“算了,改糖醋排骨吧。我更喜欢这个。”童哲也拿着一个西红柿翻来覆去。“再做个西红柿炒鸡蛋。”

“师傅,这两个西红柿称一下。”

夏冉江从童哲手里接过西红柿,连着自己手里的一个一起递了过去。

“再买条鱼吧,我试着做个泰式柠檬鱼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像还差个汤。”

夏冉江转了半天也没发现合适的食材,转身对后面双手拎满袋子的童哲问:“吃草菇么?刚才看到卖的草菇还挺新鲜的,可以做个草菇瘦肉羹。”

“你尽管做。我都可以。”

童哲看着夏冉江颇为专业的神情,突然有了难得的崇拜。

“四菜一汤……可是以前都没买过草菇,也不知道什么价,估计很贵……”

夏冉江若有所思,一脸犹豫。手里掂着剩下的几个硬币,才发现刚才崭新的两张大红票子已经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,挂在童哲身上任何可以挂东西的地方。夏冉江一抬头,童哲歪着脑袋朝着他傻笑,活像挂满礼物的圣诞树。

“我有办法。”

童哲腾出手,活动活动肩膀,朝着夏冉江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注意身后。

“嗯?”夏冉江莫名其妙地扭头望了望,除了人头攒动的菜摊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,什么都没有。

“后面,那个买草菇的。咱俩过去听听。”

看着夏冉江还没反应过来,童哲拉着夏冉江就往后面走,身上的塑料袋伴着步子左右晃动。

“咱俩就站这儿,待会儿你就会买了,保准不会被坑。”

此刻,两人正对着卖草菇的菜摊,只是隔着他们与菜摊之间是一位大妈,左手挎着布袋,虽然干净,但是似乎已经用过很久,布袋上印着某超市的标志,标志下面还打着个补丁,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。

大妈站在铺成一堆的草菇面前,盯了有十秒,摸摸这个,摸摸那个,时不时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。菜贩瞅瞅大妈,又瞅瞅草菇,脸色逐渐不那么好看了。

“我这草菇可是今天早上刚进的货,新鲜得很哪,阿姨。”

“啧啧啧,我看可没那么新鲜吧,小伙子。”

“我还能骗您不成,都在这儿做了大半年生意了。”

“你这个卖多少?”

“六十一斤。”

“六十一斤?你太不上路子了哎!当我老太婆二五啊是啊?我在这里买了一辈子的菜,你这卖的是贡品草菇也没那么贵的哎!”

大妈眼睛睁得大大的,声音突然高了八度,“老太婆”三个字还重点强调了一下,一口唾沫星子正好飞到菜贩脑门。夏冉江只觉得很滑稽,但是一直憋住。转脸看到童哲似乎没什么反应,正一本正经地看着,仿佛期待着什么。

几句大呼小叫惹来周围的人侧目,菜贩顿时有些窘迫。

“行行行,阿姨,反正今天也快休市了,你说多少?”

“四十!”

大妈伸出手掌,五根粗壮的手指差点杵在菜贩脸上,又发现不对劲,大拇指慢慢卷了下去,另外四根的手指又微微颤了颤。

“行行行,您要多少?”

“行什么行啊,四十两斤!”

“啊?”菜贩一脸的不可思议。

“卖就卖,不卖拉倒。反正这菜场有的是。”

大妈作势要走,但是眼睛一直停留在草菇上。

“行行行,那我给您装两斤……哎,您这阿姨太会还价了……”

大妈心满意足地赶紧从摊上扯下一个塑料袋。也许是刚才已经挑过一遍,大妈毫不犹豫地把角落里的草菇全部装进塑料袋。开心地付了钱,顺手又抓了两个扔进布袋里。

大妈前脚刚走,童哲一步上前,还没等菜贩反应过来,也扯下一个塑料袋开始把角落里剩下的草菇往里面装。

“给我称一斤。”

童哲把塑料袋递了过去,又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纸币拍在案头。

“一斤六十。”

“什么六十?刚才你不是四十两斤么?我吃不了那么多,一斤就行,刚好二十。卖不卖?不卖走了。”

菜贩被噎地一句不发,翻了翻白眼,把草菇扔到电子秤上,又抓起一把扔了进去,刚好一斤。

“刚才那大妈呢?”童哲转头问夏冉江。

“那儿呢。”

“走走走,赶紧过去,看看剩下还有啥要买的。”

“哈哈哈,早知道就不用那么费劲了,你这一身的菜至少可以少花一半的钱。”

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大妈,又买了冬瓜、菊花脑、瘦肉啥的。要不是大妈发现身后有跟踪,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,估计童哲会一直跟到底。最后不止童哲挂了一身的菜,夏冉江也是一身的菜。

两人在菜场转了大半圈,终于把要买的食材全部买齐了。

“我怎么觉得买这么多菜花的钱比吃泡面多多了。”

童哲骑着车,车头两边挂满了“战利品”,塑料袋跟着童哲踩脚踏的节奏自由地摇晃。

“那能一样么?我可不吃泡面,垃圾食品。”

夏冉江双手紧紧地抓在后座边缘,车晃来晃去的,好几次差点没抓稳。

“你的意思是我是垃圾桶了……”

“我可没说……”夏冉江往前挪了一下,生怕童哲又脑子抽筋把他颠下来。“以后别吃泡面了。”

“除非你给我做一辈子饭。”

“那你得找你媳妇儿去。”

“我不正载着的么?”

“滚。”

童哲只感觉后背被拳头闷声砸了一下。这一拳像是鼓励,本来有些疲倦的双脚顿时动力倍增。

夏冉江手抓的有些麻了,一直保持微仰状态的上半身也有些僵硬,开始有些不自在地调整坐姿。这时,刚伸出的拳头还没收回就被童哲抓住,还没等夏冉江反应过来,手就被拉住放在了童哲腰间,头也顺势靠在童哲的背上,鼻子顿时充盈着童哲衣服上的柠檬味,还有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湿热气息。

夏冉江本想躲开,可是被童哲死死按住。两三下急促的呼吸后,夏冉江渐渐放弃了挣扎,放在童哲腰间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,自然地放在凹处。

就在夏冉江把手放在腰间的一刹那,童哲本能地一颤,可是大脑强力控制了身体,避免做出更多的反应。确认夏冉江不会再躲开后,童哲嘴角露出一丝微笑,低垂的双眼也开始直视前方。

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区,童哲车轮转到旁边的小巷,外面的喧嚣顿时隔绝开来,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这个世界不再是霓虹流彩、歌舞升平,更多的是安静和真实。高悬的路灯洒下橘黄色的微光,路边种满各种绿植,粉红的小花如天际坠落的繁星点缀其间,不停有小虫在上面跳跃。面前是整齐划一的居民楼,灰白的砖墙,黑色的屋顶,剑突的屋檐,现代的样式与传统江南风格融合得如此和谐。

“愣着干嘛?进来啊!”

童哲推开有些露出青绿底色的大门,门吱呀一声开了。童哲推着单车进入,车轱辘“嗒嗒”的声音和塑料袋撞击发出的“唰唰”声交替,仿佛是在邀请夏冉江进来。

“别拘束,就当自己家。”

童哲边走着,如行云流水般把四面墙上的开关全部都按下,房子内顿时一片亮堂。

房子空间不大,布置却十分低调讲究。

栗木色餐桌上铺着一块十字绣桌布,角落里青花瓷花瓶中一棵粗壮的发财树安静地守着属于自己的领地。电视墙后面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,鱼戏莲叶间,栩栩如生。赭石色沙发前是一块仿木雕茶几,各种形象依着木纹自然成型。其下是斜纹织就的地毯,各种甲骨文元素大小错落,跃然而上。大厅吊顶正中间是木条交错而成的基座,悬挂着高低不等的四个圆柱状吊灯,如丝般光亮的米黄色灯罩上勾勒出金色牡丹,最下方的牡丹上一只蝴蝶呼之欲出,正奋力往上扑闪双翅,最上方的枝丫上另一只蝴蝶正在小憩。大厅与厨房间的玻璃隔离门设计成镂空雕花状,厨房内一切隐约可见。厨房的一部分正好嵌入青瓦色明暗交错的楼梯间,外侧的玄青扶手螺旋上升,一直通向二楼。

“先休息一下,待会儿咱俩开始做饭。”

童哲不知何时手里变出两盒旺仔牛奶,递给夏冉江一盒。

趁着夏冉江坐在沙发上喝牛奶,童哲转身溜进自己的房间,把脏衣服全部藏在衣柜里,顺手整理了一下杂乱的书桌。

童哲走出来时,夏冉江已经在厨房了。走过去一看,刚才买的食材整整齐齐地摆在案板上。虽然厨房只有夏冉江一人,童哲却感觉眼前是一个炊事班,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
“挺专业的嘛,看上去不用我帮忙了哈。”

童哲嘴里这么说,可是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。从来都是对厨房唯恐避之不及,现在心里却开始有些好奇。

“哦,对了,厨具啥的你看看都在哪,我也不熟。”

童哲看了半天感觉自己也没啥可以插手的,站在夏冉江身后看夏冉江娴熟地打着鸡蛋。

童哲从厨房退了出来。转身看了夏冉江一眼,突然觉得肚子真的饿了。笈拉着拖鞋往沙发上一跳,打开了电视。这时厨房“呲啦”一声腾起一阵油烟,鸡蛋与热油交织的香味顿时溢满整个房间。

童哲几乎是无心看电视。一直紧盯着夏冉江的背影。夏冉江一刻不停在厨房各个区域穿梭。虽然看不到夏冉江在干嘛,但是童哲可以通过气味辨别。剁生姜、蒸鱼、炒酸辣土豆丝,食材在夏冉江的烹饪技巧下呈现出最极致的鲜香。

现在是糖醋排骨。酸甜的味道在文火的烹煮下慢慢变得浓稠,童哲只觉得嘴里的口水越来越多,不由自主地咽了一遍又一遍。只是闻到香味就已经让童哲欲罢不能。

这时,夏冉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。童哲一个鱼跃捞起手机,屏幕上是何啸宇。

“喂,夏冉江同学你在干嘛呢?”那头传来懒洋洋的声音。

“他在做饭。”童哲面无表情,压低声音说。

“你是谁?”

“我是童哲。”

说完,童哲挂掉把手机扔在沙发上。

香味越来越浓。童哲实在受不了了,从沙发上跳下来,拖鞋都没穿正就急不可耐地往厨房冲。夏冉江正一只手抱在胸前,另一只手拿着木勺均匀地搅拌着,一根根拇指大小的排骨已经完全呈现油亮的褐红色,糖浆已经无法盖住排骨,不断有此起彼伏的气泡从糖浆中破出。每个气泡都聚集着浓烈的香味,一旦破碎,无数分子就挣扎而出,冲击着所有感官。

“你这是用的什么香料,糖醋排骨怎么这么香啊?”

童哲站在夏冉江后面,踮起脚伸长脖子从夏冉江肩膀上探过脑袋盯着夏冉江手里的动作。

“加了点茴香。”

夏冉江微微转过头瞅了瞅左肩上的脑袋,有些骄傲地歪着嘴笑了笑。童哲看着夏冉江被雾气打湿的睫毛和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有些发愣。

这时电饭煲“叮”地响了一声。

“蒸鱼好了。”

夏冉江侧过身,背着童哲跨了过去。打开电饭煲,蒸腾的水气喷薄而出,清新的柠檬香味混合着鱼肉的鲜香,与厨房另一头的糖醋排骨之间似乎形成了一层结界,彼此争夺着这片不大的地盘。

夏冉江套好布手套,小心翼翼地从电饭煲里取出蒸鱼,顺带着把童哲的注意力完全勾引过来了。童哲颠颠地跑过来,跟在夏冉江后面一直跳到餐桌前。

“那边还有两个菜呢,一起端过来吧,差不多可以开饭了。”

听着夏冉江的指示,童哲又跳回厨房,一手端一盘,扭着腰送到餐桌上。

“糖醋排骨来啦。”

厨房里传来夏冉江一声大功告成的吆喝。接着,夏冉江两手小心的捧着糖醋排骨走到桌前。

“我靠,你也太快了吧!”

眼前的景象让夏冉江有点难以置信,几分钟前还完好无损的柠檬蒸鱼,现在只剩下半边了。童哲正准备翻到另外一边,看见夏冉江过来赶紧停手,鱼尾啪地一声掉在汤汁里,还嘿嘿地朝着夏冉江傻笑,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
“实在饿得受不了了,谁让你做的那么好吃呢。”童哲说完还舔了舔手指。

“服你了,算了算了,反正都是你吃。”

夏冉江一声叹气,顺手递过去一双筷子。

“那这半边鱼是你的啦。”

童哲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蒸鱼了,朝着糖醋排骨用力地吸了口气。

“我谢谢你嘞。”

夏冉江端起碗,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尝了尝味道。

“你这糖醋排骨……闻起来香,吃起来更香。”

童哲已经完全不满足筷子的速度了,干脆抽起盘子,直接往碗里倒了半碗。

“不对啊,为什么这些菜一点都没川菜那种……叫什么来着,鲜香麻辣的刺激,倒是很像我们这边的口味。”

“正常。”夏冉江不知是累了还是因为菜太热,额头还挂着一层汗珠。“我家是后来才去云南的,一直保留着这边的习惯。”

“哦。”

童哲倒也不好奇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
“这可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。我妈一直就说自己厨艺天下第一,你真得跟她切磋一下。”

“好歹有个妈可以给自己做饭。”

听到童哲口齿不清的评价,夏冉江顿了顿,小声说到。

“你妈呢?”

“死了。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啊。”

童哲有些尴尬地放下碗筷,嘴边还残留着糖醋排骨的汤汁。

“没事。”夏冉江眼皮耷拉下来,面色有些苍白。“都已经十几年的事了。我就是说说而已。”

“赶紧吃吧。”

夏冉江看到童哲还是止住不动,伸手拍了拍童哲的手臂,强行挤出一丝微笑。

“嗯。”

不一会儿,两人就风卷残云般将一桌菜扫荡一空。

“我这辈子在家里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。”

童哲斜靠在椅子上,拍了拍隆起的肚皮,硬生生的打了两个嗝。

“唉,要在你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还真不能说说而已,得拿出真凭实据。”

夏冉江看着桌上几个空盘子,干净得几乎难以辨认刚才这些盘子装的是什么菜。

“对了,还有个菊花脑蛋汤。”

夏冉江说着,又退到厨房里,端着一个小锅出来。

“为什么你会做这个?好像只有南京周边才喜欢吃菊花脑。怎么发现你的口味好奇特……我奶奶以前还经常做给我吃,味道怪怪的。不过我弟弟喜欢。”

“我以前也经常吃的,清凉去火而且口感不错。今天看到了就想试试。”

夏冉江捡起一只碗,给童哲盛了一碗,特意多舀了一点蛋花。

等到菊花脑蛋汤喝完,童哲感觉吃下去的东西都快顶到嗓子眼了,一打嗝就一嘴的汤水。

“现在我彻底服你了,夏冉江同学。”童哲一脸满足地望着天花板。“我要你给我做一辈子饭。”

“想得美哦。这顿饭就算是这段时间报答你了,感谢你的照顾。”

“一顿饭就这么打发我了?”

“怎么?难道你还要以身相许不成?”

“是你说的啊,哈哈哈。”

童哲从椅子上跳起,伸手抓住夏冉江的腰,趁夏冉江躲闪抓了一把屁股。

“好了好了好了,不闹了我求饶……”

夏冉江弓着背护住自己,忽然瞥见墙上的老式挂钟,上面居然显示已经十点多了。

“我收拾一下准备回学校了,不然过了十一点就进不了宿舍了。”

夏冉江直起身子,走到餐桌前开始收拾餐具。

“这么晚了,今晚就留这儿呗。”

“那不行,正事要紧,材料还没翻译完呢。”夏冉江说着,手里的动作明显加快。

“有那么着急吗?”

“今天都耽误了大半天了。晚交了要扣钱的。”

这时,窗外一道闪电撕开夜空。刚才还繁星点点的天空此刻已经乌云密布。几秒钟后,“轰”的一个炸雷从天而降,震得窗户都抖了几下,接着又如一辆急速而过的马车,在云端滚滚远去。

“看吧,说错话遭天谴了。哈哈。”

童哲这下终于把拖鞋穿正了,兴奋异常,一个箭步跨到窗户前,借着闪电光四下看了看。不一会儿,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,雨水打在窗棱上,碎裂成无数雨珠溅入屋内。

“下雨了?”

夏冉江还没反应过来,只看见童哲正兴高采烈地挨着窗户,脚尖有节奏地砸着地板。

“现在都能下这么大的雨啊?”

“每年都是这样啊。”童哲眉毛弯成两轮新月,“这是夏天最后一场雨,过了这场雨,南京的秋天就正式来临了。今天你算是赶上了,我等了这场雨等了好久。”

夏冉江没吱声。窗玻璃上雨水顺势而下,外面的路灯已经模糊成一片片橘黄色的晕圈。夏冉江小心地开了一条缝,一股凉风夹杂着水气扑面而来,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拉上窗户,只听见哗啦啦的雨水声和远处传来的轰隆声。外面如战场般混乱,室内却安静得异常。

“你要是现在走,估计11点到宿舍是基本不可能了。”童哲斜着眼偷瞄了一下挂钟。

“现在10:20。你就算现在走可没法打车。从我们小区走到大马路上需要十分钟,加上等车也要差不多十分钟。而且下这么大雨有没有车愿意搭你还不知道呢。这样就差不多10:40了。然后,即使不堵车开回去也要半小时。这样就已经过11点了。进不了宿舍你还得回来。”

夏冉江还是望着窗外。

“而且,你之前答应我给我辅导英语呢?说话不算数?”

童哲见夏冉江有些犹豫,赶紧补了一句。

“真拿你没办法。帮你做饭还要给你做家教,真是劳心又劳力啊。”

“这才对嘛!”

童哲刚才还有些紧绷的状态顿时放松。瞅着夏冉江手里继续收拾碗筷,连忙抢过来,一起搂着颤颤悠悠地挪近厨房。

不一会儿,童哲一脸乐呵地从厨房出来,正听见夏冉江在打电话,悄悄溜到夏冉江背后偷听。

“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?”夏冉江说。

“你怎么跟童哲在一起,而且你们……还做饭?”

“是啊,怎么了。不过是我做,他可什么都没做。”

“你俩啥时候这么好了啊?”

“乱说。就朋友啊。”

后面的话完全被密集的雷声打断了。夏冉江回过头,看见童哲一手一脸的泡沫不禁哑然失笑。

“这么快就洗完了?你好像做啥事都挺讲速度的嘛。”

“洗个碗有什么难。”童哲手背抹了抹脸颊,泡沫一块块地掉落。

夏冉江转身进了厨房。看见凌乱的碗碟和上面还未冲刷干净的油渍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
一切收拾妥当,两人往沙发上一栽,半天默不作声。

“你洗澡么?”童哲指了指浴室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先去,给你拿毛巾。”

说完,童哲跳过沙发往房间走。

等童哲提溜着两条毛巾出来,夏冉江已经在浴室里了。

童哲的心跳如同一匹突然被鞭子抽打在身上的骏马,撒开腿就在空旷的草原上狂奔。浴室里的水声不大,可是听上去却像是站在尼加拉瓜大瀑布下面,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隆声。童哲僵硬地站在浴室门口,大口大口地呼吸。

推门而入。水雾弥漫整个浴室。童哲有些迷眼。如果说刚才都是幻想,此刻眼前的景象就是梦想成真了。

夏冉江站在半圆玻璃门后,背对着童哲。喷头的水在脖子后面自由洒落……

童哲咽了咽口水。

“我把毛巾放这儿了。”

正当夏冉江觉察到童哲在身后,童哲把毛巾扔在洗漱台的托架上,微微弓着腰退了出去。

一出浴室门,童哲顿时感觉一股清爽的空气扑了过来,不禁深深地吸了一鼻子。不过此时童哲还是有些理智的,知道这样下去肯定出问题,于是打开电视看晚间新闻。

不一会儿,浴室的水声停了,接着是吹风机的声音,夏冉江打开浴室门走了出来。

“该我了。”

童哲故作镇静,避开夏冉江的眼神。看了一会儿晚间新闻,身上也不那么热了,关键是裤子也松了下来。童哲干脆解开腰带,腿蹬了几下把裤子脱掉,抄起睡衣就冲进浴室。

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,密集的雷声却慢慢消退。

“你房间还挺大的。”

夏冉江坐在床沿,双手撑在床上托起身体,脚自然地交叉在床下。房间的布置虽然简单,但是夏冉江对每个细节都充满好奇。

童哲忙着铺床,扭头发现夏冉江正盯着书桌上的相框。

“这是我弟弟。”

“你没提到你有个弟弟啊。”

“早就不在了。”

童哲语气很平静,听不出任何异样,似乎提到的只是一个偶尔接触的陌生人。

“那你跟你弟弟一定感情很好。”夏冉江刚想伸手拿起相框,还是放弃了。

“都已经过去了。”

童哲在书桌前坐下,借着台灯的光盯着夏冉江。

“干嘛这么看我。”夏冉江往后倾,试图退到床边的阴影中。

“觉得你俩还挺像的。”

夏冉江心里觉得怪怪的,几句话抢着堵在嘴里,却又不知该说哪句。突然发现原本藏在相框后面的挂链,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夏冉江心里有一种冲动,上身探过去伸手去拿。

突然又是一个炸雷,两人吓了一跳。接下来屋子一片漆黑。

“靠,居然会停电!”童哲叫了一声,突然反应了过来,“别怕啊,我有蜡烛。”

夏冉江眼前如失明般彻底暗下去,四下环视却看不到任何光亮,只听见童哲翻箱倒柜的声音,心里顿时紧张起来。

童哲就在附近,看不到,但是听得到。突然,“呲”的一声,两三米外燃起一团火苗,映红了童哲的脸庞。童哲正蹲在地上,另一手握着一支蜡烛,小心翼翼地凑近火苗。

“这些急救物资还真能派上用场。”

童哲等到蜡烛的火焰稳定下来,慢慢起身,手掌握成半圆形护住蜡烛。

“这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,哈哈。”

童哲把蜡烛立在书桌一角。刚才摇摆跳跃的火焰此刻仿佛也定了下来,安静地给整个房间输送着光线。

“你看墙上那像什么。”

有了光,夏冉江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,被眼前的光影吸引。

顺着夏冉江的手,童哲仰头看向左边的墙壁。

“一只……猫?”

“不觉得像狗吗?”

“明明是猫好吧。”

“猫哪有那么长的嘴。”

“我来给你比划个狗。长这么大猫和狗都分不清。”

说完,童哲往蜡烛那边挪了挪,伸出手对着墙比了几个手势,墙上的光影不断变形,渐渐地出现一条狗的侧影,还吐着舌头。

“哈哈,你还真行。”

“这算啥,我会的还很多呢。”

童哲的小指画着圈,墙壁上的狗也用力地吐着舌头。

接着,墙上先后出现老鹰、兔子、青蛙各种动物。

“你还真能自娱自乐的。”

夏冉江看着童哲开心得像个小孩,可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,深深地打了个哈欠。

“困了?”童哲停了下来。“睡觉吧。”

吹灭蜡烛,两人并排躺在床上。

听着夏冉江均匀的呼吸声,童哲不知为何觉得喉咙有些发堵。心里激动,但是还是有些怅然。

又是一个炸雷。

床吱呀作响,童哲感觉到夏冉江往自己这边挨近了一点,冰冷的手背已经感觉到夏冉江带着体温的T恤。

“睡着了吗?”童哲小心地试探。

“还没,雷声太大。”

夏冉江直挺挺地躺着,双手交叉背在脑袋后面。

“哦……”

夏冉江隐隐地叹了口气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想事情。”

“跟我说说?”

童哲侧过身对着夏冉江,一手撑着脖子。

夏冉江三岁时得了一场重病。家里花完所有积蓄之后,医院居然下了病危通知书。受不了打击的母亲离家出走。父亲只能独自一人抱着儿子出院,在大街上到处寻医问药。最后,经人推荐去了附近一家刚成立的中医院。医院里,父亲碰到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医生。两人彻夜长谈,最后,万般无奈下,医生同意一试。一年后,原本恶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。两年后,夏冉江顺利出院。

“你相信吗?当初那个刚毕业的医生,现在刚评为全国百名中医师。我算比较幸运的。当初那个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病号,一个男孩一个女孩。那个女孩家里因为没钱治,治到一半就回家了,不久就去世了。那个男孩虽然治好了,但是留下严重后遗症,前几年听说也去世了。你说,这是不是命?”

童哲唏嘘地叹了口气,盯着平躺在眼前的夏冉江,虽然看不清。

“我只记得当时拿着个俄罗斯方块游戏机,每天就躺在病房里玩。”

夏冉江接着说,刚才凝重的语气现在开始有些轻松。

“可是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我妈了。家里也没有照片。没有印象。都说她死了。我十一岁的时候,我爸也出事走了,之后我就跟我奶奶一起生活。”

童哲明显可以感觉夏冉江有点呜咽,心里也觉得有些抽疼感。躺下来,张开手臂搭在夏冉江脑后。夏冉江侧过脸,正好枕在童哲的臂弯。

不知怎的,刚才还浑身燥热的童哲此刻却无比坦然。身体里面似乎有一只雄狮急欲扑出,但是内心深处抛出一条锁链,紧紧地扼住狮子的咽喉。闻着夏冉江头发的茉莉香,晕热的大脑像是被清洗过一般,童哲只觉得自己躺在旷野中的花丛中,无忧无虑,安静踏实。

“还有我呢。”童哲脑袋侧着贴了贴夏冉江的额头。

“嗯。”

童哲像是得到指示,将自己这十几年沉淀在心里的记忆娓娓道来。有些场景彷如昨日,有些印象却已经模糊。这是童哲第一次将记忆的碎片努力拼接起来。只是自己也累了,喃喃细语如意识流的批注,只是给自己一个迟来的交代。

说完又是沉默。童哲耳边再次响起夏冉江微弱的鼾声,鼻息扑在童哲脸上,童哲有些迷乱。童哲心里的野兽已经把牢笼撞得支离破碎,只差最后轻轻一跃即可跳出困局。

童哲蹑手蹑脚下了床。

黑暗中趁着外面路灯的微光摸到卫生间。反锁门,刚准备拿起手机打开熟悉的片段,可是并不像以前那样期待满满,此刻居然会觉得寡然无味,尽管体内汹涌的潮水还是不断涌动。

……

手逐渐平息,刚才充血的炸裂感慢慢褪去。童哲脑子一片空白,仿佛失忆一般。一瞬间,童哲觉得自己回到了无欲无求的状态,以为自己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。可是当自己收拾完残局回到床上,看见夏冉江如远山般起伏的侧颜轮廓,童哲心里的空虚此刻却被幸福感充满。

童哲小心地掀起被子一角,慢慢钻进被窝,还是像刚才一样伸出臂膀搂住夏冉江。夏冉江嘴里咕哝着,像是在说梦话。童哲笑了笑,脸靠着夏冉江的额头,轻轻地啄了一下。

迷离中,童哲梦见一片沼泽。童曦出现在眼前,还是那个幼小的孩童,一尘不染。

“哥。我走了。”童曦笑着说。

童哲终于哭了。急速跑过去伸手试图抓住童曦。

“哥,我走了。以后好好照顾自己。照顾爸妈。还有夏冉江。”

说完,童曦的身影慢远离,童哲伸手过去,却发现无法动弹。等到他反应过来,童曦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迷雾中。

是的。夏冉江,我照顾你一辈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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